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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雁“算法”:数字磁性重构乡村引力场

时间:2025-08-14 20:08:00

村口边上破旧的三轮车里放着农具,而路边雕塑陈列散发着都市气息,新旧元素在此默契共生,如同生活在村里的人一样。

青年主理人带着梦想与创意扎根,与守着烟火日常的村民彼此交融,构成了乡村如今的模样。或许乡村的未来,从来不需要被“重造”,而是需要这样一群愿意蹲下来,双脚踩进泥土里的人,让村庄跃动年轻的“心跳”。

热爱与选择

王妮娜辞去从事近20年地产景观设计管理的工作,在村里开一家咖啡店,引起家人的不解。毕竟,对于一个年近40岁的人来说,她的试错成本要比应届毕业生更加高昂。

一杯饮品,一把躺椅,一阵微风,越来越多年轻人喜欢到乡村放空自己。 王城城/摄

“父母觉得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出农村,为什么我又要回去?”但她清楚,有些选择无法用“性价比”衡量。王妮娜说:“人生到了40岁,还能有几件让你一想就热血贲张的事?如果因为怕亏损、怕质疑就退缩,可能会后悔一辈子。”

决定辞职的那一刻,与其说是勇气,不如说是某种“必然性”。地产行业做管理意味着高压与责任:深夜对接项目、反复修改方案、协调多方利益……这些“秩序化”的工作固然成就了专业能力,却也让生活逐渐被“效率”绑架。

她认为选择在距离西安一小时车程的黄良村开咖啡店,并非某个单一理由促使,“很多事就这么恰好凑在了一起,让你来不及权衡利弊,只觉得就是这里了。”

低成本的投入、可控的改造空间,让这个本属于“未来计划”的梦想,有了触手可及的实感。

从动念到签约,只用了短短五天,第一天考察房子,第二天找房东谈意向,第三天细化改造方案,第四天修正合同条款,第五天便在协议书上落了笔。

有人问每天来回通勤需70公里是否辛苦,她说谈不上辛苦,很享受这种“有始有终”的节奏,清晨出发是一天的起点,晚间返程是一天工作的结束。就像从前上班会在咖啡馆静坐梳理工作思路,如今到店后冲煮第一杯咖啡、闭店前独处片刻,都是在为不同的生活板块划定边界。

关于“坚持”的讨论,她也有自己的见解。在她看来只有当现实与理想错位,比如因咖啡店盈利不及预期、担心难以为继时,“坚持”才会成为需要咬牙支撑的信念。

而现在,她正乐此不疲地做着喜欢的事,享受远多于坚持,便不存在“坚持”的概念。

谈及收入变化,王妮娜显得很平静。选择70公里外的乡村开店,意味着放弃城市的流量红利,因此她早有“前几年难盈利”的心理设想:“和地产行业的收入比,现在可能连零头都不到,但开店前我就清楚,这不是赚快钱的买卖。”

她算过经济账,也清楚选择的代价,“选择的本质是能否承担结果,没有绝对对错,能接受后果,选择就成立。”

和王妮娜不同的是,李卓伦夫妻毕业后就坚持做自己热爱的事业。

1995年出生的李卓伦,仍记得小时候看到雕塑的瞬间,“我整个人都被震住了,原来泥巴可以做出这么精细的东西。”

高考填报志愿时,李卓伦将所有志愿栏填满雕塑专业,如愿考入西安建筑科技大学雕塑系。毕业后,与同班同学张安琪成为夫妻在黄良村开了一家名叫“安安大力”的玩具工作室。

玩具工作室被主理人装点的色彩斑斓 冯雪峰/摄

走进安安大力玩具工作室,老宅内的每一面墙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,玻璃罐里装着20世纪80年代的胶皮娃娃、90年代的电子宠物机,还有用旧钥匙改造成的蒸汽朋克挂件。

它们很难归类,摆在小店里错落中自有和谐。李卓伦最珍视的藏品,是7岁时在肯德基获得的迷你三轮车玩具,尽管车身有些褪色,却被陈列在最显眼的位置。

玩具店内的大多数展品是两位主理人从世界各地淘来的“心头好”,也有他们亲自开模制作的原创手办“鲨鱼丸”与“鬼迷翘心心”等。他们不依赖线下销售,“我们的玩具偏小众,主要走线上,偶尔有线下客人,但销量主要靠线上积累的客群。”

两人的玩具收藏足迹布满全球。“早期靠海淘或者朋友出国时帮忙人肉背货,后期就是看直播抢货。”李卓伦介绍道,他们的藏品里,既有美国西海岸中古店淘来的限量机械手办、意大利跳蚤市场的铁皮机器人,也有20世纪80年代国产的发条青蛙和日本产的玩偶。

夫妻二人在创作上形成互补,李卓伦负责雕塑原型的3D建模与实体塑造,张安琪则给作品上色。

张安琪从小对于色彩就比较敏感,“小时候就不喜欢妈妈给我买黑白灰的衣服,觉得彩色能让人分泌多巴胺,现在我妈都被我影响,开始穿彩色衣服了。”

陌生与温情

『“我没资格代表黄良村,能做的只是当好桥梁,让城里人体会乡村的好,也让乡村看见城市的可能。”』

2022年,齐煜与邓宁西安城里的店面房租到期,恰逢乡村振兴话题升温,“去乡下开家带院子的店”成了夫妻两人的共识,他们在黄良村遇见一座破旧的闲置老屋:墙体开裂、屋顶漏雨,钉个架子需打木楔。

但关中老宅“木构+夯土”的风格吸引了他们,夯土墙可加固保留质感,木梁做旧后衬落地玻璃窗,檐下挂起竹帘,荒草间铺石板小径通至堂屋。年租金只要万元,让关中老宅变成烘焙店的想法成为现实。

和城里的项目比,农村的项目会遇到很多“麻烦”,“墙光光的,平平整整的,多好,为啥要弄得疙疙瘩瘩?”最初,齐煜总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,乡里人当然不明白什么叫“粗粝”,面对城乡的“审美差距”,他们选择了坚持。

周末到乡村小聚的青年 冯雪峰/摄

租住在村里,没有外卖、商场和娱乐活动,却让齐煜夫妇扎扎实实地融入乡村生活,成为地道的“村里人”。

与城市相比,乡村经营成本清晰:房租仅为城里的四分之一,水电开支微乎其微,客群结构也发生改变,城里店更多依赖小区居民,新店客人大部分为自驾游客。

在村里开店,主要是“看天吃饭”。齐煜也遇到过“打零蛋”的情况,却并不焦虑,“位置偏远,天气不好时没人来可以理解。”

反倒是生意爆满时更让他们不安,客人一拥而入,店内嘈杂混乱,影响用餐体验。“若我是客人,环境乱糟糟也会心情不好。”齐煜说。

由于仅夫妻两人经营,忙时只有一人在外场,秩序难以维持,等餐时间长,她担忧影响口碑,不设置排队系统,室内坐满便建议客人去别家。

虽只靠小店收入维持生活,但不想被它绑住,想休息时能安心休息。夫妻俩想法同频,对金钱态度佛系,认为“钱赚够就好,把生活过好最重要”。在他们心中,生活才是最重要的,把日子过好,远比追求物质的富足更有意义。

齐煜认为,开店最特别的收获是人与人的联结。装修时,请村里大叔做瓦工活,大叔会认真叮嘱道“土墙要打实”;平日攒下的快递纸箱、塑料瓶,他们会送给隔壁大娘,对方也会常回赠自家做的农家饭。

在城市时,他们很少与邻店交流,社交圈局限在固定圈子。但在乡村,与村民的日常互动、与客人从买卖关系延伸出的情感联结,让他们觉得乡村的温度藏在细碎的人情中。

周边开店的主理人大多因向往乡村生活而来,从装修开始便互相帮忙。不同于城里商铺间的商业竞争氛围,空闲时邻店主理人们围坐在一起喝茶,分享村里的一些闲事。

关佳蓉与丈夫张天翼作为土象咖啡馆的主理人,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,起初在西安东郊经营手工家具定制工作室。2020年,因原场地拆迁需要寻找新的办公场所。“当时挺着急的,就想找个价格合适、停车方便的地方。村子里场地大,刚好满足做手工家具的需求。”关佳蓉说。

这个位于西安城郊的黄良村,就这样成了他们的落脚点。

工作室落地后,关佳蓉发现了新的可能,“客户来谈设计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,刚好我一直想卖咖啡,那就开个咖啡馆。”2021年,“土象咖啡馆”在村里开业。

问及乡村与城市的差异,关佳蓉说:“刚来觉得太安静了,现在反倒喜欢这种节奏。”周末守店时,常看到城里客人驱车而来,“他们说这里能让人慢下来,其实我们也是。”

周末客流高峰时,她会逐个提醒客人,尽量把车停在道路边缘,别挡了村民进出。

遇上错车困难,她还要帮忙协调:“有次两辆车堵在巷口,我两边打电话沟通了半小时。”关佳蓉说,“周末路边停满车,村民骑三轮车都得绕路。有时候会有愧疚感,怕我们的生意打扰了村子的宁静。”

这种矛盾感,或许正是新一代乡村创业者的共同命题——既想在异乡土地上扎根生长,又怕根系过于繁茂,挤走了原有的土壤气息。

在关佳蓉看来,乡村主理人不应是居高临下的改造者,而是共建者。“我没资格代表黄良村,能做的只是当好桥梁,让城里人体会乡村的好,也让乡村看见城市的可能。”

工作与生活

『“那些与不同的人碰撞的经历,像一面镜子,帮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。”』

2009年,曜埜茶主理人李铁楠与茶结缘,茶龄近15年,茶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。在北京打拼的日子里,“‘996’甚至‘007’都是常态,感觉自己像机器一样连轴转。”李铁楠在疲惫中开始思考,理想的工作与生活,究竟该是什么模样?

2021年,李铁楠和他的爱人杜潇潇从北京来到陌生的城市西安。

初到西安,夫妻俩本打算先熟悉环境找份工作过渡。然而现实却有些不如人意,李铁楠所在的公司西北拓展遇阻,杜潇潇从事的地产行业也因市场动荡求职艰难。

“那时候反而觉得,既然外部环境不如预期,不如把心里一直想着的创业计划落实。”李铁楠认为,从北漂到创业,看似冒险,实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顺势而为。

曜埜茶主理人在泡茶 冯雪峰/摄

2022年,夫妻两人在黄良村开了一家茶空间。李铁楠说,“把爱好变成事业,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状态,我在35岁的时候,刚好找到了工作和生活的平衡点。”

选择开茶室不是一时头脑发热,而是来自近几年的观察,加上周围朋友有茶的资源,于是李铁楠决定开一个茶室。

但执意把店开在离城二十多公里的村落,引起了朋友们的不解:“网红店都在城墙根下抢好位置,你们倒好,把店开在村里。”

李铁楠却认为,网红经济像阵急雨,催生无数打卡点,他见过太多店靠滤镜撑三个月,客流随热点消散。

在茶室的运营上,夫妻俩分工明确。杜潇潇负责照片、视频、文案等对外宣传,李铁楠则承担接待、产品、出差等事务。从陈列布置到财务管理,从采购选品到活动策划,每一个环节都亲力亲为。

“现在工作和生活融为一体,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分离。虽没了固定假期,但自由专注的现状,让我们感觉到很满足。”李铁楠说,在原来职场养成的严谨工作态度,也延续到了创业中。

即使店里客人不多,他们也会坚持把店营业到下班的时间,不会因为人少就随意提前关门。

创业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完美,开店离不开日复一日地清理与洒扫工作,和基础繁杂的日常事务等。对于他们来说,这就跟茶汤里的苦涩一般,只是一种滋味而已,没有好坏。

在李铁楠看来,年轻时在大城市打拼磨炼的经历很有必要。“那些与不同的人碰撞的经历,像一面镜子,帮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。但经历过后,做自己热爱的事业,寻找工作与生活的平衡,也是人生的重要课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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